第七百六十七章 气概-《顽贼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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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为促成此市,刘承宗早在回来的路上,就从康宁府的俱尔湾调集货物,甚至还调来了一些市官。

    民用的铁锅铁器、金纸农具,铜佛金器,应有尽有。

    而对于漠南漠北二都督府承认的贵族与首领们,腰刀、箭簇、单眼铳、三眼铳、火药、炮弹,甚至挂面、铠甲和涌珠炮,都能在市场上流通。

    巨大的口市规模,在九边前所未有。

    热闹程度,也自然非同一般。

    只不过对左懋第来说,刘承宗的举动像疯了一样。

    他也不怕忤逆刘狮子,干脆抱拳道:“大元帅恕罪,在下并未看见胜景,只看见大元帅在引狼入室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!”

    刘狮子听见这话,带着些许愕然,随后又释怀的笑了几声,这才重新坐下,沉默地掰着馍块。

    他心说,哪次大乱不是汉人先在中原自己打得满地脑花,别人才跟着一起闹进来。

    片刻后,他才抬起头,眼中依然带着蛮不在乎的笑意,问道:“左兄难道真以为,中原本无豺狼虎豹,此类实乃边外特产,还需专门引进?”

    左懋第原本,本能厌恶刘承宗手下这支充满膻腥气息的军队,听了这话,却突然愣住。

    他这才突然意识到,跟刘承宗聊这话题完全多余。

    面前这个眼里带着笑意的青年,八九年间收伏了半个天下的豺狼虎豹,堪称天下第一驯兽师。

    或者说,刘承宗本身就是那些豺狼虎豹里最可怕的东西。

    他眼中可怕的边外劲虏,在刘承宗眼里,可能只是人畜无害的温驯小猫。

    这时候,刘承宗却非常认真地说道:“引狼入室的是大明,不是我,只有官军才能在弱势时凭借正统朝廷的威望,向边外贵族借师助剿,叛军没这能耐。”

    他抬手指向西南的易马城,依次晃过各部驻营位置:“我只能把诸部依次收服,抽丁抽军,引狼入室一词,听来着实滑稽,我才是挨家挨户破门而入的强人。”

    左懋第一时语塞,心里却对这一形容非常认可。

    可不是嘛,回顾刘承宗之履历,就是逮谁揍谁、见谁抢谁的过程,入据海上,把火落赤撵进乌斯藏;受邀进入囊谦,霸占了整个康宁;叩关嘉峪,吞并张掖甘肃;结盟察哈尔,当了察哈尔的大汗;暴揍瓦剌,成了卫拉特的宗主。

    整个人像个虎子,随手一泼就晕开一片尿渍。

    想到这,左懋第都不禁笑出了声:引狼入室……狼哪儿有承宗效率高啊。

    他不禁抱拳道:“大帅既有此雄心,何不招降榆林诸多老帅,元帅军威望已极,为何非要执着此战呢?”

    “招降?”

    刘承宗奇怪地看了左懋第一眼:“左兄想一想,这可能吗?那都是些什么人,招降他们,你不如直说想让我把他们围在城里饿死。”

    造几个张巡吗?

    说罢,他就端起羊肉羹碗大口呼噜起来,留左懋第一人尴尬地坐在对面思考。

    刘承宗吃东西并不凶猛,利索又干净,但吃相并不算好,因为他的眼睛不看碗里,而是盯着远处易马城的轮廓。

    转眼干掉半碗,他才放下喘了口气,道:“战场杀人,几千几万易如反掌,手段多了,但英雄不同,世上最可怕的对手就是英雄。”

    刘承宗没等左懋第做出回答,就已自顾自道:“因为英雄死了,气概会从尸体上站起来,与世长存。”

    “杀的手段越卑鄙,其死状愈悲,气概越壮,左兄杀的都是草莽之辈,不知道也是正常,死在我手上的英雄很多,未闻其名者不计其数,我见过那样的气概。”

    “以一当十,刀丛弹雨,大炮朝我放都没怕,但我害怕那样的气概……陇州吊死的胡尔纯和李奇懋,高台赴汤蹈火的杨嘉谟,乾州力竭而毙的段复兴,战场上永远想冲近我三步之内的曹文诏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的英雄气概会让我动摇,我是否走错了路,这天下是否还有更好的路,能活更多人。”

    刘承宗的语气本来挺沉重,突然话锋一转:“杀的多了,也就想通了,部下有多拥护我,敌人就有多恨我,不能指望敌人在绝境中向我投降,就要料敌从宽,他想做英雄就成全他。”

    “哪怕他们只是装腔作势,我都要把条件给他补满。”

    “正对正,奇对奇地杀了他,把气概捉住,修座庙放进去封个官,省得气概跑得满天下都是。”

    “再给我的人修座庙,就放它旁边,让人知道,他是英雄,我是君子,我的部下也一样是英雄,他的路错啦!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左懋第抬手想说什么,却欲言又止,他觉得对刘承宗这种把英雄气概具象化的神经病,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
    这刘承宗就像老天爷扔到世上的一块镜子。

    你是谁,它就照见谁。

    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,它就让你成为什么样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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